吳哥窟系列~ 人物篇 @ Shiba 心情手記

洞里薩湖的水上人家

周達觀

吳哥窟被發現與被了解，周達觀是最關鍵的人。

周達觀（約1266~1346年）正值蒙古滅南宋之際。當時元朝正攻伐占城和安南，入侵真臘（今柬埔寨），但因當地屬熱帶叢林，地理及氣候上，並不利傳統蒙古騎兵的攻擊。因此，元朝改用其他方法，遣使說服真臘及鄰近小國自動歸附，周達觀便在這樣的情勢下，以使節身分「海外出差」、「刺探敵情」。

周達觀的路線圖

現在我們到柬埔寨，只要搭乘3~4小時的飛機。但在八百多年前，周達觀坐船走水路，經台灣海峽向南走，一個多月登上中南半島，又在內陸等待風向與內路河道的深水期，四個月後才進入真臘國都吳哥城。由於回航需等待隔年西南季風起、大湖(洞里薩湖) 水漲，因而在吳哥逗留約1年。

連接金邊與吳哥城的洞里薩湖（漲水期）

這段期間，此位元朝007不辱使命，積極探訪真臘國的首都地理，觀察風土民情，寫下《真臘風土記》，全文41章節，約8500字，其中對當時城內，（也就是現在的吳哥窟區）城郭建物的尺寸大小、材料、顏色、朝政官僚系統、經濟貿易狀況、百姓食衣起居、包含家禽動物植物、婦女如何坐月子、甚至往生者遺體往郊外野地丟，任野獸食屍….等，都有著詳細的記敘。我想，周達觀在撰寫這些民俗時，還是免不了戴上自認文化大國的眼鏡，提及對當地人的描述，仍會使用「蠻俗之人」、「番婦」的稱謂，也不諱言自己的觀感。大體而言，這本書細細讀來，真的很有意思。《真臘風土記》原文：http://subject.skhlkyss.edu.hk/chist/ALchistclassroom/travel_6.htm。

在10至13世紀的真臘，正值文明最燦爛的時代，稱為「吳哥時代」。可惜的是，真臘人記載多以獸皮、樹葉為材料，在溼熱的天氣下，文物容易腐朽，所以留下的記錄甚少。而建築物的材料，除神殿以石材建築外，其餘多是木材、草屋，皆不經起氣候、戰爭的摧殘，無跡可尋。因此，《真臘風土記》成為認識「吳哥時代」最具價值的歷史資料。19世紀初，此書被歐人萊慕莎譯成法文，使歐洲人興起尋找的動機，最終由法國人發現，使得工程數量龐大、建築雕塑精美的吳哥遺址，終於又重現世人面前。

以我個人淺見，周達觀的出使，對元朝具有高度的政治價值：短期，於以安慰友好，免使元朝腹背受敵，專心鞏固在中國的政權；長期，藉以衡量是否具有戰爭的價值（戰爭的成本很高）、作為策略上的佈局參考。因此，周達觀在書中，對柬埔寨地理，對所經港口、水路、城市、里程均有詳盡記載，這對軍事上的派遣、補給，是非常重要的資料。只是數百年後，這份「真臘情報」，搖身一變為後人發現吳哥城的契機，歐洲人按圖索驥的指南。直到現在，我在吳哥窟，還看到西洋人握著法文版的《真臘風土記》，穿梭在神殿遺址之中。倘若周達觀地下有知，不知做何感想？世事的變化，真是令人難料啊！

地雷受害者

柬埔寨近代經歷了政變內亂、戰爭( 請見另文「悲愴歷史」)，因此直到今日，在境內還有為數不少的地雷。當然，景區內是沒問題，但景區稍外的地方，就存在以「骷髏頭」的警告牌的地雷區，甚至有尚未發現的零散地雷。之前有貪小便宜的觀光客，不願意購買門票，居然從旁邊的叢林試圖闖入景區，結果誤觸地雷，賠上了一條腿。

當地百姓當然更慘，斷臂缺腿、目盲耳聾，就這樣赤裸裸地展現在你眼前。政府在各個景點都設「地雷受害者」（Land Mine Victims）的亭子，讓這些不幸的人們，坐著演奏樂器（也有只是片葉子），賺取小費自力更生，不過這些演奏家可是很厲害，他們會判斷經過遊客的國籍，適時奏出該國著名的旋律。說實話，當時我對是否要舉起相機、很「觀光客」地按快門時，有過一些掙扎，但是我覺得，還是須要提醒世人戰爭的慘忍，因此拍了一張略帶心虛的照片，如果你仔細看，會看到我當時心情轉折的濾光鏡下，覆蓋出照片上模糊的線條。

(涅盤宮)地雷受害者

有人曾形容其演奏的樂聲是「淒慘」，但我覺得~~還不至於。柬埔寨的民間音樂本是這樣：質地純樸、節奏簡要。想起近數十年來，柬埔寨人民所受到的痛苦（請見另文「悲愴歷史」），比起台灣動輒抗議、吶喊的「活潑」行為，柬國百姓顯得自甘認命得多，而這種默默承受，卻更讓人感到心疼。

不想讓我的「樂捐小費」造成其他團員的壓力，我總落在最後，投入小費後再趕上（反正我走路頗快），在「塔普倫寺」的回程路上，地雷受害者看我們團員，開始演奏「高山青」，哈！這也太老了吧！果不其然，這些6尾7頭的團員毫無反應，我故意走得很慢，拉長距離在後頭一邊聽，一邊微笑著，曲畢也恰走到他們面前，我對他們微笑，投入美金小費，合掌點頭祝福，他們有默契地同聲說「謝~謝~」(講國語喔~)，音量有點大，惹起周遭遊客的注目禮。我快閃上車，心中想著「緊走！要是被”年長”的台灣觀光客看到了，我已不年輕的國家機密，不就洩漏了」哈哈！

孩童

在各個景區，都可以見到以小孩為主的銷售兵團，可能用布繩綁著塑膠籃，兜售紀念品；沒籃子的，手腕上掛著幾條手鍊、或手裏抓著幾套明信片，見人就叫賣。不過，孩子畢竟是孩子，尤其是學齡前年紀小的，可能還沒有太多的感受，有時看人群走完了，或遊客無購買意願，便自顧地玩起來。更甚者兩手空空，看到東方臉孔，就說「Give me倘過（糖果）」、西洋人則是「Give me candy」地要糖吃。

(小吳哥)在遊客中玩耍的孩童

孩子們大都衣著有些襤褸，不知是否家人疏於照顧，抑是在外面玩耍的關係，頭髮都挺髒亂的。通常旅遊時，一下旅遊巴士，這些銷售大隊就會圍過來。在吳哥窟，本來看神殿才是重點，另一方面，每天同樣劇碼幾次下來，也快麻痺了。想要搖頭拒絕，又看到他們想做生意、賺些錢的急切模樣，心中難免有些不忍。所以，乾脆在他們圍過來的時候，不管是賣笛子的、要糖果的、我把兩邊褲袋都翻了出來，兩手一攤，然後說「No money！」、「No candy！」把這些小孩逗得哈哈大笑。

某次，在一處景點的洗手間外，我沒下車，隔著車窗，看著孩童們來回向遊客兜售。那時，我看到一個很可愛的小女孩在賣手鍊，她看到我招手，高興地跑來，行情價3條一塊，我選好3條，順便替她照相，生意成交的她高興地比了個Ya ~，透過鏡頭，天真純粹的笑容，讓我很震撼！

為什麼？一張無邪的笑容，讓我如此有感覺？我坐在飯店床上，盯著相機2.5吋的螢幕發呆。我開始自我反省：我買這些小玩意，是基於什麼心態？「施捨」？「想要福報的布施」？還是我的「優越感」產生的憐憫？蓬頭垢面不丟臉，光鮮亮麗下的驕傲才是可恥！比起當地小朋友努力地生活著，我們任何不純淨的動機或念頭，都該要感到慚愧！我應該是「幫助」，應該給釣竿。我心中有個聲音「可以做多一點」！

當下決定回台後，發起公司募捐，讓這些平日活在都會裏，習於數據績效，慣性人際冷漠的同事們，稍稍拉下面具，了解另一個不同的世界、微微卸下心防，投入一件「有保證」的物資募集活動。

我的職業病，讓我大字型地躺在床上，開始構思，整片白色天花板，便成一張張的投影片：

一趟本是放鬆工作、犒賞自己的古蹟之旅(第一張)

演化出一場愛心接力~~(第二張).....

「Love in Cambodia」就在那一夜，悄然成形。接下來的活動延續，請看另文~「圓滿句點」